「儿媳参见父皇,父皇万安。」
凤锦溪一慌,站起来腿一软就跪下来。
一脑袋白毛汗,背地里数落人家儿子,被当爹的听了个正着,她这运气也是醉醉哒。
「平身吧!」
晋文帝走了进来,紧跟着便是神情一言难尽的秦公公和眼角抽个不停的非铸鎏。
非铸鎏手里还拿着个盒子,一看就是另外一颗夜明珠。
一行人给太上皇行了礼,非铸鎏抱着盒子也不敢乱动。
凤锦溪则心里直打鼓。
廖海不是请旨去了吗?她还等着皇上的传唤呢。
没想到皇上还上门服务。
晋文帝看了看太上皇的状态,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,看向非铸鎏,沉声道:「你不是要给你们王妃送东西,还愣着做什么?」
非铸鎏只觉得手里的盒子无比烫手,快走两步递给了凤锦溪。
脖子上全是汗。
早知道他去请旨去了,干嘛要留在偏殿?好死不死的玉妃身边的掌事姑姑来退还夜明珠,还说了一通阴阳怪气的话,不外乎就是讽刺凤锦溪巴结玉妃,玉妃觉得受不起这大礼云云的,话里连带着也把穆言昭讥讽了一通。
差点没把他家王爷气炸。
掌事姑姑走后,他家爷就炸了,阴沉着脸色命令他把夜明珠扔出去。
这怎么着也是皇上御赐的东西,他哪敢扔啊?
就捧着盒子出去想寻着凤锦溪好把这烫手山芋丢给她,自己也能交差。
他也是出门没看黄历,没走几步路就碰着皇上了,他看见皇上就紧张,皇上一问话,他连撒谎的功能都丧失了,言称要找凤锦溪给她送夜明珠,就这么跟着来了。
完了刚刚站在门外还听了全套的王妃骂他家王爷的话。
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,王妃那跋扈的性子在太上皇面前居然分毫不减,就这么一通骂啊,也不知道给太上皇气着了没。
凤锦溪接过来,当面打开验了验货,还用手遮着光看了看夜明珠的荧光,随后扣上盒子点点头算是完成了交易。
那边注意着她举动的晋文帝嘴角抽了一抽,沉声吩咐非铸鎏道:「回去好好伺候你主子。」
「奴才遵命!」
非铸鎏松了一口气,忙行礼告退。
出得门才惊觉一身冷汗。
他就怕王妃闹将起来惹了皇上不高兴,连带着他也遭殃。
多亏皇上仁慈,将他遣离。
非铸鎏风一般回了偏殿。
廖海不出意外的回来了,正在伺候着穆言昭喝汤。
见他进来,穆言昭冷声道:「扔个破盒子这么久?」
非铸鎏抹了把汗,道:「属下没扔,属下去还给王妃了。」
穆言昭喝汤的动作一顿,点点头:「那些话可说给她听了?」不等非铸鎏回,他又道,「说也没用,她若真顾点脸面就做不出这等丢人的事了。」
非铸鎏深以为然的点点头:「也是,王妃都跑去太上皇那边告您的状了。」
「这个女人!本王这次死也不妥协,就算皇祖父给本王施压,和离的事本王也不松口。」
「不是,王爷!」非铸鎏组织了一下语言,「王妃是希望太上皇能促成和离这事儿,而且她还说您光长个头不长脑子,说您比弱智强不到哪儿去,说…那话怎么说来着?哦,就说您脑子笨,就不想想那么值钱的东西她怎么舍得往外送呢?还说最好能离,她怕您患了弱智这种病再传染到她就不好……」
啪!
一只带汤的碗摔到了地上。
汤洒了一地。
惊的非铸鎏往后退了一大步才躲开没被波及到。
抬起头,对上廖海那副无奈的表情。
刚刚他说的尽兴,没注意到廖海一直在给他使眼色来着。
廖海瞪了非铸鎏一眼,转身安抚穆言昭:「王爷,您别听非铸鎏瞎说,王妃怎么可能有那个胆子?」
非铸鎏不乐意了,急赤白脸的道:「怎么没有?皇上也听到了,我是跟皇上一起到的,秦公公也在……」
「老非,能不能把嘴闭上!」
廖海眼睛都快抽筋了也不能让非铸鎏闭嘴,索性呵斥了一句,想想还是很气,跟着上前踹了一脚,给非铸鎏踹了个趔趄,低声吼道:「闭嘴闭嘴听到没有!」
非铸鎏才后知后觉的发现,他家爷气的脸都快变形了。
96
宁寿殿内,凤锦溪惴惴不安的站着。
晋文帝抿了一口明公公呈上来的茶,看了凤锦溪一眼,沉声道:「你胆子不小啊,敢对着太上皇大吼大叫!」
「儿媳知错了!」
凤锦溪跪了下来。
眼风悄悄扫了太上皇一眼,那厢却一副看热闹的神情,手里就差抓把瓜子了。
半点也没有要替她说话的打算。
凤锦溪撇了撇嘴,认命的准备承接皇上的怒火。
「说说吧,这夜明珠是怎么回事儿?」晋文帝没叫她起,只问道。
「儿媳冤枉,拿到赏赐后就抱着夜明珠回了偏殿,放在了偏殿的桌子上。之后……就离开了偏殿,出去散心,好巧不巧的看见了井里的死尸,后面的事您清楚……」
「你为什么出去散心?」
这句话是太上皇问的,靠在软枕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,一脸的八卦。
凤锦溪眉心直突突,咬牙道:「跟王爷吵架了,心情不好出去散心,您想知道为什么吵架吗?」
要不是穆言珏那个碎嘴子,她也不至于这么惨。
倒是可以好好给那个棒槌上点眼药。
凤锦溪期待的看着太上皇,就等老头儿发问了。
老头儿冲她一笑,道:「不想!」
凤锦溪噎了一噎。
她总算知道为什么这些皇子们一个个蠢的蠢,浑的浑,棒槌的棒槌了,感情是打根上就开始坏了。
这糟老头子的后代能有好人才怪。
凤锦溪心里愤愤的腹诽了一遍,继续回皇上之前的话:「儿媳从御书房出来,就听说静母妃感了风寒,便去请安,皇后娘娘宫里的掌事姑姑追到心和宫去找儿媳,儿媳才知道放在偏殿里的夜明珠让人送出去了,还给玉妃娘娘送了一颗,儿媳是冤枉的!」
「你吩咐谁去送的?」
这话问的很有水平,要是真做了亏心事的人冷不丁就给拽沟里去了。
好在凤锦溪行事坦荡,回道:「儿媳没吩咐谁,这夜明珠也没打算孝敬谁……」
「这一点孤可以作证。」太上皇点点头,正色道,「赏赐一下来她就跟孤打听这夜明珠的行情,问能卖多少钱,也就孤跟前没有买家,不然当场就换成银子。所以她说没打算孝敬谁这一点孤相信,你见过财迷往外送财的吗?」
凤锦溪嘴角抽了抽。
这老头儿,给她说情就说情,还顺带又把她推另一个坑里了。
晋文帝的脸色果然又沉了下来,揉了揉眉心,跳过这个问题继续道:「谁告诉你静妃身子不适让你去探望的?」
凤锦溪神色微暗,想了想还是道:「柳嬷嬷!」
「柳嬷嬷在朕的御书房门口等着,就为了告诉你应该去看望静妃?」晋文帝不动声色的品了口茶,道。
凤锦溪抿了抿嘴,道:「不是,柳嬷嬷是从…明阳宫的方向来的!」
「她去明阳宫做什么?」
凤锦溪摇了摇头:「儿媳不知!」
「这桩事若是落实了,那就是有人偷了夜明珠以你的名义送了出去。偷盗御赐之物的罪名,人人清楚。而柳嬷嬷是伺候太上皇多年的老人了,你应该清楚吧?」
「儿媳清楚。」凤锦溪道,「儿媳并不能确定夜明珠就是柳嬷嬷拿的。」
太上皇没说话。
晋文帝转着手上的玉扳指,沉吟片刻才抛出下一个问题:「你将夜明珠放在偏殿时老六可知道?当时还有谁在?」
「儿媳不确定烈王有没有看见夜明珠,但是后来楚王进来了,柳嬷嬷是最后一个进来的。儿媳离开的时候楚王跟柳嬷嬷都在……」
「秦公公,安排人分别去皇后与玉妃宫里问问,谁去送的夜明珠,送夜明珠的人又传达了什么,再让人去找老七和柳嬷嬷过来!」
「是!」秦公公离开。
凤锦溪就跪在地上,她不确定能不能从这滩污水里脱身,也不清楚柳嬷嬷会不会承认。
承认之后她会怎么做,不承认的话…他们又布了什么局在等着她。
摸了摸袖口里的那块免死金牌,才稍稍安心了些。
或许这块免死金牌,应该很快就能用上吧。
穆言珏先到的。
他一直没离开皇宫,去看了看他胞弟顺王穆言泓。
从顺王那边出来正想去跟穆言昭告个别出宫呢,就被派出去的小太监看见了,传了过来。
「儿臣参见皇祖父,参见父皇!」
「平……」
晋文帝的平身还没完全出口,那边太上皇发话了。
「就是你撺掇老六跟老六媳妇吵架的?」
穆言珏一惊,脸上的汗唰就下来了。
97
顶着一脑门子汗侧头狠狠的瞪了凤锦溪一眼。
这点事至于告状告到皇上跟太上皇面前吗?
凤锦溪也呆了。
她不奇怪太上皇会知道这事儿,可这不是给她拉仇恨吗?
楚王肯定会以为她告状的吧?
算了,反正她跟棒槌之间也不会和好,这死结打的再多她也不在乎了。
虱子多了不怕痒。
那边晋文帝却皱了皱眉,看向穆言珏,脸上犹自带了一丝不喜。
「皇祖父恕罪,是她数次顶撞珠儿在先,孙儿就是想去六哥面前讨个公道,只要她能给珠儿道歉,并且保证以后不再为难珠儿,可她非但不认罪,还反驳顶撞六哥,六哥一怒之下失手将六嫂的头打破了……」
晋文帝的视线看了过来,他坐的高,凤锦溪还跪在地上,他这才看出她额头上方的异样。
当时传她去御书房问话时只觉得她形容狼狈,没注意到她头上带伤,想到还有这么一出。
「老六老七都是有本事的人。」太上皇冷哼道,「老七堂堂七尺男儿,终日围着妇人转悠;老六的脑子确实白长了,别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,为了别人几句闲话,连真实考证都不曾去做,就随手打自己媳妇儿,着实有本事!」
晋文帝脸色也有些难看,看了凤锦溪一眼,道:「平身吧,传御医来给烈王妃瞧瞧。」
「谢父皇!」凤锦溪忙拦住,「御医就不用了,儿媳略懂药理,伤口已经处理了。」
晋文帝这才想起来她会医术的事,摆摆手让人赐了座,只留穆言珏一人跪在那里。
「你是该干点正事儿了。」晋文帝沉声道,「没事老掺和妇人间的事,没得丢朕的脸。」
穆言珏不敢再辩解,心里却将凤锦溪恨了个半死。
晋文帝也没再就此事继续盘问,问了问他夜明珠的事。
「当时你可曾见过?」
穆言珏愣了愣,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斟酌着道:「儿臣推门进去的时候,好像是看见桌子上有东西,但具体是什么儿臣真没注意,离开的时候也没去注意,但扫过一眼,能确定桌子上有东西,其他的儿臣真的不知。」
晋文帝点了点头。
外头传来秦公公的声音,跟着帘子挑起,秦公公与柳嬷嬷一起走了进来。
秦公公看了晋文帝一眼,微微点了点头。
晋文帝捏了捏手上的玉扳指,眼神复杂的看着柳嬷嬷,道:「柳嬷嬷,夜明珠是你送去皇后与玉妃宫里的?」
「回陛下,是老奴送去的!」柳嬷嬷神情坦荡,坦荡中还藏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,像是奇怪皇上为何这样问。
「东西是谁交给你的?又是谁吩咐你去送的?」晋文帝问道。
那边,太上皇闭上了眼睛,面色一片沉静。
「是烈王妃交给老奴,也是王妃吩咐老奴去送的。」柳嬷嬷不卑不亢的道。
凤锦溪心里叹了一口气,她请示道:「父皇,儿媳能问柳嬷嬷几个问题吗?」
晋文帝点了点头。
凤锦溪看着柳嬷嬷,道:「嬷嬷,不知我在什么地方交给的您,又是什么时辰吩咐您的?」
柳嬷嬷一怔:「王妃,您这是何意?夜明珠是御赐之物,若没有您的命令,给老奴一百个胆子也不会私自去拿,拿走还又以您的名义分别送给皇后娘娘和玉妃娘娘,老奴何苦来哉?」
盯着柳嬷嬷的神色,凤锦溪眯了眯眼,道:「请您回答我的问题!」
柳嬷嬷似是也有了些恼意,语气僵硬的道:「王妃,莫不是您计划失败,让皇后娘娘跟玉妃娘娘打了脸,面子上抹不开就准备把这个责任推到老奴身上吧?」
「我在什么地方交给您的,又是在什么时辰什么地点吩咐的您,请嬷嬷回答我!」凤锦溪再次冷声道。
晋文帝的视线也看了过去,道:「回答烈王妃的问题!」
柳嬷嬷像是受了奇耻大辱,深吸了一口气道:「夜明珠是老奴在偏殿里拿的,但却是得了王妃的允准。当时王妃因与烈王生了口角,被烈王误伤气急之下冲了出去。老奴与烈王说了两句话之后便出去找王妃,这一点楚王可以替老奴作证。」
楚王棒槌忙点头道:「的确是如此!」
柳嬷嬷接着道……
98
「老奴是在宁寿殿西北角的花园找到的王妃。」柳嬷嬷继续说着。
她没注意晋文帝跟凤锦溪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变化。
「老奴还劝了王妃两句,王妃便交代老奴让老奴替她去办件事,将两颗御赐的夜明珠分别给皇后娘娘及玉妃娘娘送去,再三叮嘱老奴,到了皇后跟玉妃面前不要多说话,只说是烈王妃的孝敬便可,老奴又安慰了王妃几句,重新返回偏殿拿的夜明珠,此事烈王可以作证。」
凤锦溪看着柳嬷嬷,她实在不愿意把这个曾经给过她温暖的人打入深渊,她也想不明白柳嬷嬷为何要陷害她。
「可是带着一口井的那个西北角的花园?」凤锦溪冷不丁问道。
「是,王妃就是站在井口边上跟老奴说的那番话。」柳嬷嬷回道。
晋文帝微微移开视线去看那边的太上皇,太上皇却合着眼睛,像是睡着了一般。
凤锦溪叹了一口气,笑道:「那您在西北角花园找到我的时候,可曾看见还有另外一人在场?」
柳嬷嬷神色明显变了一变,继而冷静的道:「老奴没看到有其他人在。」
「那井底的死尸您看见了吗?」凤锦溪神情陡然转冷,眼底怒意迸生,寒声道。
柳嬷嬷神情再变,就连眼神也出现了一丝慌乱,僵硬笑道:「王妃跟老奴开玩笑吧?老奴当时并未往井里看,莫非老奴离开后您发现了什么?」
凤锦溪起身走到晋文帝面前跪了下来,沉声道:「父皇,儿媳向您告罪,儿媳之前对您撒谎了。」
晋文帝一怔,皱眉道:「嬷嬷所言属实?」
凤锦溪摇了摇头:「当时儿媳去了西北角的花园,是先遇见的平王,后才发现井底的尸体。」
「老二也在?」晋文帝冷声道,「他为何出现在宁寿殿西北角的花园里?当时朕让你说详细过程时你为什么不说?」
凤锦溪无奈的道:「平王当时躲在花丛中偷吃糕点被儿媳撞见了,聊了两句。因为儿媳当时头上顶着茶叶、茶水和血水,就想找个能反光的东西处理一下,便走到井边去看,继而发现了小顺子的尸体。此事必然要报告父皇的,平王就苦苦哀求,不让儿媳告诉您他在那边偷吃糕点,说让儿媳就全当没看见他,儿媳见平王可怜,一时就应了……」
「传平王!」晋文帝压着怒意道。
而那边,柳嬷嬷的神色再也无法维持淡定,额头上起了一层汗。
晋文帝的视线重新转向她,沉声道:「柳嬷嬷,你还有什么话说?」
柳嬷嬷身子塌了下去,她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巧合的事。
深吸了一口气,柳嬷嬷重重的磕了一个头,语气里反倒是透出一丝解脱的轻松感,道:「老奴认罪!」
直起身子来,她视线停在晋文帝脚边的地面上,道:「老奴恳请陛下赐一杯毒酒,给老奴一个痛快。」
晋文帝捏了捏眉心:「为什么要诬陷烈王妃?」
「陛下不要问了,恳请陛下看在老奴伺候太上皇这么多年尽职尽责的份上,给老奴留份体面。」柳嬷嬷道。
「你是伺候太上皇多年的老人了,太上皇与朕从未苛待过你,现在朕只想弄个明白,为什么诬陷烈王妃,是受了谁的指使?」晋文帝脸上带了怒意,但能看出他压着火气,冷声问道。
「老奴愧对圣上恩典,辜负了太上皇的信任,请陛下赐罪。」除此以外,柳嬷嬷便抿紧了嘴唇,不再多发一言。
晋文帝看了太上皇一眼。
那厢表情动都没动,合着眼皮,不知道的还以为真睡着了呢。
「罢了,你先回去吧,这件事朕自会调查。」
晋文帝觉得有些棘手。
这毕竟是太上皇宫里的人,处不处置总得问过太上皇才行。
而且柳嬷嬷在宫里伺候了这么多年,一直忠心耿耿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。
此番罪过,倒还不至于就犯了死罪。
那边听完全程的穆言珏一脸呆滞。
宫里居然还发生了这样一桩事?
他进来皇祖父就问罪,还以为单纯的只是凤锦溪告黑状呢。
后面越听越觉得不对劲,没想到居然是柳嬷嬷偷走了父皇赏给凤锦溪的东西,私自送给了皇后跟玉妃。
这是闹哪一出?
而且让他觉得震惊的是:居然会有人肯花心思去算计陷害凤锦溪?
这个女人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,还用的着去陷害她?
那边,柳嬷嬷磕头谢恩站起来往外走。
凤锦溪突然出声:「柳嬷嬷,太上皇的毒是您下的吧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