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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潮游曲院风荷,误入藕花深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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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叶抒

约会吴兄,我早出迟到,利用一个少时的时间差,从杨公堤西北门直入,独游曲院风荷。

曲院风荷北门。

曲院风荷东起苏堤,南临西里湖,西从郭庄沿杨公堤直达北山路,北倚栖霞岭,环抱岳湖,面积达四百多亩,是环湖最大的公园。

赵构建都临安(今杭州),开年南宋之基。杭州风景如画:山外青山楼外楼,西湖歌舞无时休。暖风熏得寡人醉,誓将杭州盖汴州。赵构逐醉,下旨在九里松旁的洪春桥畔建造酿制官酒的作坊,取金沙涧的溪水酿造曲酒。作坊四周皆荷塘,夏日风起,酒香夹着荷香随风飘荡,沁人心脾。

曲院风荷出世。

“曲院”之名拜康熙爷所赐。据传,康熙爷游江南至杭州金沙涧酒坊,喝下几杯薄酒,醉意蒙眬,要为酒坊题词。从者磨墨铺纸,康熙爷挥笔写下“曲院风荷”四字,周围人见字,大吃一惊,康熙爷写错字了!酿酒的“曲”字,老人家提前三百年替我们简化了。当时此“曲”应作“麹”,乃“酒麹”之麹。《玉篇·麦部》:“麹,米麦糵揔名。”《説文》:“‘酒母也。’或作麹、麯。”《剪灯新话·滕穆醉游聚景园记》“七月之望,于麹院赏莲”就是证据。“曲院”,古时特指妓院。清王韬《淞隐漫录·李韵兰》“妾勾栏贱质,曲院微姿”,《天雨花》第十回“公子心惊曲院事,低头失色不开声”,皆可证明。

皇家酒坊居然挂牌“妓院”,这成何体统?!

万岁爷写错字,错也不能说错。“曲院风荷”就这样流传至今。

“曲”,今天主要作“曲折”解,有人笑问康熙,这“院”如何会“曲”?我说曲在幽径。径“曲”明摆着,无需我饶舌,这“幽”我是猜想的。清时的曲院风荷,早已没有昔日的皇家之气,只是一家普普通通的酒坊,且离市区较远,估计游人不多,应该是一处清幽的地方。只是,近年人口滥长,导致径曲而不幽。

天爱我也,今天曲院游人稀少,让我感觉一把“幽”的滋味。

若说西湖是西子,那么曲院风荷就是荷花仙子了。独自游园未免寂寞,唤声:仙子,能否与我同游?

仙子慨然应允。

有仙子相伴,游兴大涨,但满湖残荷,总有些许遗憾。更糟糕的是,此时忽然想起朱自清的《荷塘月色》,其内引《西洲曲》:“采莲南塘秋,莲花过人头;低头弄莲子,莲子清如水。”如今,莲花已遂夏日去,更无“低头弄莲子”的意境,心里不免落寞。

残荷。

曲院不仅径曲,曲无处不在。你看,湖岸是曲的,岸边的建筑大多是曲的,迎薰阁的飞檐是曲的,满月的桥洞也是曲的。曲线柔和,极具美感,女性拼命追求凹凸有致的曲线美。

迎熏阁飞檐。

半月桥。

但是,如果满园皆曲,又难免单调。迎薰阁旁横卧的石桥,平平直直,与曲桥相伴,一点也不呆板。有曲有直,才显出多样化,直,更衬出曲的美。

曲直相交的石桥。

曲的本质是柔,曲的线条是柔和的,女性求曲也求柔。

柔,往往与水相及。

贾宝玉说,女人是水,此话不假。

水性至柔,随物赋形,方盛则有角,圆盛则无棱,纯真随和。

水更能致美,这楼阁、拱桥、绿树、枯荷一旦被水揽入怀抱,其柔和朦胧之美益增。

老子曰:“上善若水。”

登迎薰阁露台,极目远眺,湖水茫茫,雾霭笼罩,苏堤六桥卧波,夕照山上的老衲返老还童,吴山如西子一抹蚕眉,三吴都会隐于烟柳画桥间……

美景助兴,仙子为我歌一曲。曲终,舞止,仙子皆我下平台。

忽然,对岸飘来悠扬的《梁祝》,乐声经过湖水的过滤,犹如豆腐脑般的细腻润滑。

曲院之美,并非仅仅荷花,曲径,还有那些亭阁水榭,长廊木桥。你看,这些退休老人,坐在水榭内,木桥旁,无论是玩牌的,还是旁观的,何其乐也。这不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吗?

水榭。

南宋酒坊到了,工人们正忙着呢。旁有“南宋御酒文化坊”,进去看看。墙上挂着一幅“南宋御酒酿造工艺图”:第一道“花雕”(酒坛),第二道“蒸饭”,第三道“摊饭”,第四道“落缸”,第五道“开耙”,第六道“压榨”,第七道“煎酒”,第八道“装坛”。御酒之香,工序不简啊。

南宋御酒文化坊。

见作坊旁的酒旗,我扪嘴欲笑。若皇家酒坊的旗帜挂于红杏枝头,或许轻佻了,但树这么一根粗粗的木柱,似乎也太笨拙了吧。

工人正在劳动。

进入琥珀苑,里面摆满坛坛罐罐,全是装模作样的,无半丝酒香。此处若开一家酒店,游人温一壶酒,佐一盘茴香豆或瓜子,边喝,边聊,边观景,恐怕会增趣不少。

琥珀苑。

正遗憾间。

忽然想起,有人在书斋上挂“听月”之匾,月可“听”,香为何不可“思”呢?佛家说“佛在我心”。心中有佛,处处皆佛;心中有香,香则自来呀。

倏忽间,一股酒香从天外飘来,淡淡的,似有非有。

“掌柜的,温一壶琥珀酒!”

我心已醉。湖面如镜,只是四周残荷过于萧瑟。

仙子拍手数下,平静的水面钻出尖尖荷角,一支,二支,三支……小荷像刚睡醒的娃娃,打个哈欠,伸个懒腰,摊开两脚两手,又沉入梦乡。

田田的荷叶。

仙女随手一招,一条蚱蜢舟咿咿呀呀摇了过来,舟中置一微型方桌,桌上供一坛荷花酒。蚱蜢舟直钻藕花深处。

藕花深处,沉醉不知归路。争渡,争渡,惊起一滩鸥鹭。

西湖太美,曲院风荷的荷花酒太香。年,G20峰会在杭州召开,闭幕晚会在曲院风荷举行。张艺谋借助西湖天然美景,将舞台搭在荷丛中,以西湖为背景,将艺术与实景融为一体。我求仙子助张导一臂之力。仙子招手,众仙纷至。仙尘同台,演员在荷丛中穿行,脚下撩起的水花与电光相绞,妖艳的舞姿,轻柔的音乐,水色,荷香,美人,灯影,迷倒无数外国元首。

G20峰会闭幕晚会,网络图片。

醉意蒙眬间,见身边三四小孩嬉闹。

据说,立春日句芒会化身牧童,头上挽两个发髻,骑着牛,手握柳枝,舞动着高叫:“春来啦,春来啦!”

眼下离冬至还有几天,立春早着呢。

我唤声:“芒神,今年的春天来得好早!”

小孩见我疯疯癫癫,不禁哈哈大笑,相互追逐着从我身边飞过。

“芒神,既然来了,干嘛又跑!”

玉带桥。

刚过玉带桥,手机铃声大作,吴兄催我也。

仙子颇解人意,挥一挥手,飘然而去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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