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昨天有居民在野湖边垂钓,发现一个女性被害,野湖边这个被害者,年龄在二十岁左右,身高厘米。中等身材,身穿粉红色秋衣裤,身份尚未明确……”
“啧啧……”周小祺身后传来一阵咂嘴的声音,她转身看到同事秦晓晴正一脸厌恶地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。
“这个野湖也该管管了,除了钓鱼的,哪还有人往那儿去啊。”秦晓晴咧着嘴说道。
“别说,里面的鱼肯定养得不错!”周小祺开玩笑地说道。
“哎呀呀!”秦晓晴推了一把周小祺,转身离开了。
临近中午下班的时间,周小祺提前离开公司,来到公安局门口。韩夜生和王利伟统统不接她电话,只好自己来堵人了。
周小祺停好车,走到门口,就看到一个小老太太从大门里走出来,瘦小的身材,有些O型腿,一身朴素的衣服已经洗得颜色难辨。看样貌大概有六七十岁,双目炯然,双唇紧抿,神色似乎很是警觉。
兴许是周小祺一直打量的眼神引起了老太太的注意,老太太狐疑地看了周小祺一眼。那一眼却给周小祺留下极深的印象,那是有些狡黠的眼神,警惕又带着些许攻击性,让人颇为不舒服。
只是萍水相逢,这眼神太过了吧,估计性格不会很和善。周小祺想。
公安局的大门也不是想进就进的,总要想点什么理由吧。周小祺琢磨着,看到一辆送外卖的摩托车停在了门口,立刻凑了过去。
“谁的餐啊?”周小祺漫不经心地问道。
“哦,我看看……刑侦一科王利伟……你认识吗?”外卖小哥看一眼快递单说道。
“认识认识,我旁边科室的,我帮你带上去吧!”周小祺不由分说抢过了餐盒,就向门内走去。
没想到,刚走到门口,就被传达室拦了下来。
“干什么的?”
“送外卖的!”
“咋没穿送外卖的衣服啊,哪一家的?还是个女的。”
“啊,出门走得急,忘穿了……这样吧,你给这个……这个王利伟打个电话,让他下来取。我在门外等着,我打电话没人接啊。”周小祺一看硬取有些困难,只好退而求其次。
“好吧。”传达室的人翻了个白眼,不情愿地用座机拨起电话来。
不一会儿,王利伟就一路小跑着跑出门来,看那急切的劲儿估计饿了挺长时间了。
“怎么是你啊?外卖给我!”王利伟一看是周小祺,有些吃惊。
“着什么急啊,新闻上的那件事怎么样了,有进展吗?”周小祺边问,边把外卖餐盒藏在背后。
“没有没有,赶紧给我!”王利伟有些不耐烦地说道。
“现在外卖在我手里,主动权在我,你最好态度端正一点哟!”周小祺扬着下巴说道。
“好吧好吧,姑奶奶,真的没进展。被害者身份到现在还没有确定呢,最近的失踪人口里也没有符合条件的。
“就只有一个老太太刚才来认人,说是像她的女儿,准备检验呢!”王利伟说完,没好气地看着周小祺,伸出手索要外卖。
“老太太,是不是个子不高,刚走不久?”周小祺问道。
王利伟点点头,“嗯”了一声,眉头间更加的不耐烦。
周小祺拿白眼剜了一眼王利伟,把外卖递到他手上,凶巴巴地说道:“你们干吗都不接电话啊?”
“我们韩队长说的,防火防盗防小祺。我走了,千万别说我跟你说的!”王利伟接过外卖立马喜笑颜开起来。
“什么意思嘛?我哪次给你们添乱了?”周小祺对着王利伟的背影气呼呼地说道,心里莫名觉得堵得很。
不让我管,我偏要一管到底。周小祺忿忿地想着,开着自己的小车离开了。
第二天,周小祺照例在公安局门口守株待兔。待到十一点多,终于看到韩夜生亲自送昨天的老太太从大楼里出来,赶紧下车去堵门。
韩夜生不知交代了些什么,给老太太打了辆出租车。看到周小祺本能地要躲避,却还是被她一把抓住了胳膊。
“跑什么啊,我又不吃人!”
“哼,你还不如吃了我呢!”
“怎么样,确定了吗?那个是不是老太太的女儿?”
韩夜生没有搭话,本想来个无可奉告,又疑惑地看着周小祺问道: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我想知道当然会知道了……”
“不是,检测结果显示没有血缘关系。”韩夜生严肃地说道。
“那她怎么肯定是她女儿呢?”周小祺提出疑问。
“她说,那身秋衣裤她女儿有一身一样的。”
“那种衣服市场上一抓一大把,满大街都是。”周小祺挑挑眉说道。
“我们也是这么告诉她的,老太太也没再说什么。”
“这个老太太似乎不太对劲啊。”周小祺无意识地咬起手指头来。
“确实很不对劲,遇到这种事情,她就是表情上稍微有些变化。如果是别人,就算不确定是自己的女儿,至少也要吓哭了,她出乎意料的平静啊。而且……”韩夜生说到一半停下了。
“而且什么,别卖关子了!”周小祺急得直跳脚。
“而且问她女儿的名字她也没说。问她有没有登记失踪人口,她说没有。让她登记,她也不登。”
“为什么?她到底想不想找到女儿?”周小祺瞪大了眼睛问道。
“不清楚。”
“那你们不调查一下这个老太太,说不定她有问题呢!”周小祺有些激动地说道。
“第一,没发现她的女儿;第二,没有人控告老太太谋害她的女儿。你让我们查什么,凭什么查,就凭你一句说不定?”韩夜生说道,摇头白了一眼周小祺。
回到车里,周小祺攥着方向盘,回想起第一次看到老太太时的眼神,心里愈发觉得不寒而栗。她有预感,老太太肯定有秘密,亟待她去深挖。
凭借着死缠烂打的功夫,周小祺终于从韩夜生那里打听到了老太太的住址。她的家在一个偏远的农村,这次进城,是住在外甥家。
周小祺来到那个小区门口,继续守株待兔的工作。她猜测老太太必然不会在外甥家长住,今天应该就会离开。
果不其然,过了晚饭的时间,就看到老太太拎着一个破旧的黑包,走出小区门口。
周小祺赶紧下车拦住。老太太吃了一惊,微微抬起头,眯着眼睛斜睨着周小祺,细细地打量着周小祺的样貌。
“大娘,还记得我吗?”周小祺笑眯眯地说道。
“不记得。”老太太冷冷地说着,就要绕过周小祺离开,但是眼睛还死死盯着周小祺。
“我是记者,就是想问您几个问题。”周小祺又赶紧拦下老太太。
“我什么都不知道。”老太太依旧决然地回绝,绕过周小祺,脚步也加快了。
周小祺快步跟上,提高声调,对老太太的背影说道:“我知道您女儿的下落。”
老太太立刻停下脚步,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番,转身瞪着周小祺,那眼神满是防备,小声说道:“你说什么?”
“我说,我可以帮您找到您的女儿。”周小祺换了一个说法,微笑着,指了指自己的车,“我们车上说。”
老太太微低下头,眼睛向四周转了一圈,跟着周小祺走到车旁,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。
“你知道我的孩子在哪儿?”老太太还没落座,就低声问道。
“大娘您贵姓啊?”周小祺没有理会,反问老太太。
“我问你,你知道我的孩子在哪儿?”老太太瞪大了眼睛,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。
周小祺有些被老太太的表情吓到了,但还是故作镇定,微笑着说道:“大娘,我说我可以帮您找到您的女儿,但是您得给我提供足够的信息,我才能帮您啊。”
“你骗我?”老太太眯起眼睛看着周小祺。
“我没骗您,我说了我可以帮您,但是首先您得信任我,我才能帮您啊。您现在连名字都不告诉我,我怎么帮您?”周小祺无辜地说道。
老太太盯着周小祺的脸,一时没有说话。
周小祺也盯着老太太的眼睛问道:“您女儿是不是已经不在了?”
老太太脸部肌肉微微动了动,轻声问道:“你胡说什么?你到底知道不知道?”
周小祺看着老太太脸上微弱的表情变化,撇撇嘴说:“我也不确定。”
老太太立刻恼羞成怒,恶狠狠地瞪了周小祺一眼,打开门下了车。
周小祺赶紧拿出手机偷拍了几张照片,虽然有些模糊,但是依稀能分辨出老太太的样子。
第二天,周小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了老太太所住的村庄。她没想到在她生活了这么久的城市周围还有这样偏远落后的地方,连导航都找不到,下车问了好几次路才找到具体方位。
村庄不仅难找,道路还格外难走,有些地方连油漆路都没有。幸好近几天没有下雨,一路走来只是尘土飞扬。
走过一条长长的田间小路,周小祺感觉她的小车都要在土坑间颠簸散架了,终于找到了那座村庄。
村子里的房屋都是砖房,偶尔还能看到几间土屋,多半也没人居住了。村子很冷清,只有几个老人靠着南墙晒太阳,还有些家禽和野狗到处闲庭信步般地溜达。
周小祺向老人们打听村委会的位置,不费多少工夫,就找到了村主任的家中。
“是记者啊?欢迎欢迎,打听人?可以,我打小在这村子里长大,人我都熟!”村主任是个将近五十的中年男人,黝黑的脸庞写满朴实,一笑露出一口的烟渍牙。
“那真是太好了,您看看,认识这个人吗?”周小祺拿出手机递给村主任看了看。
村主任眯着眼睛,把手机举出一臂之外。看了一会儿,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副眼镜戴上,仔细看了看,才慢悠悠开口。
“你这照片不太清楚啊,我看着像大川他娘。嗯,应该是,大川他娘,林寡妇!没错,是她。”说完,把手机递回给周小祺。
“她本名叫什么啊?”周小祺说着拿出本子。
“本名叫林桂枝,是从外地嫁过来的。守寡20多年了,村里都管她叫林寡妇。”
“您对她家的情况了解吗?您说的那个大川,是她的孩子吗?”
“对啊,崔学川嘛,她儿子。今年应该也有20多岁了吧,常年在外面打工,真是,有好几年没回来了。”村主任说着惋惜地摇摇头。
“那她女儿呢?”
“女儿?谁的女儿?大川还单身吧,没听说结婚了呀。”村主任惊讶地说道。
“不是,我是说林桂枝的女儿。”
“林桂枝?她就一个儿子,我没听说她有女儿啊!”村主任说着,叉着腰,仰着头回忆起来,两眉间的沟壑更深了。
“没有女儿?您是说,林桂枝,她只有一个儿子?”周小祺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。
“没有啊,这个林桂枝啊,也是个苦命人。从外地嫁到我们村,好几年要不上孩子,后来断断续续怀了几次,就是生下来养不活,直到四十多岁才有了大川。结果怀孕6个多月的时候,她男人车祸没了,后来生下大川,就娘俩相依为命。”
村主任说完,警惕地看了周小祺一眼,问道:“你打听她干什么啊?”
“哦……”周小祺突然被问了一句,有些慌,随口答道,“我们公司正在搞一个孤寡老人的调查,对一些典型人物可能会有一些慰问金。现在是前期调研,听说了林大妈的事,所以来问问。”
“我看还是算了吧!”村主任摆摆手,说道,“自从她男人死后啊,这林寡妇就性情大变了。以前虽然也不爱热闹,不爱说话,但脾气还过得去。后来不行了,古怪得很,跟谁都横,说不了两句就开骂,跟谁都跟防贼一样。
“村里看她可怜,几次要把低保户啊、贫困户的名额给她,硬是不要,还骂街。后来就没人愿意搭理她了,我看您也少蹚这摊浑水得好!”
“嗯,好的,我会考虑您的建议。那您是不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林大妈有女儿的事?”
“这个真没有,她就只有大川啊。一个寡妇,跟谁生女儿啊,这咱可不敢乱说。”村主任憨笑道。
正说着,走进一个老太太。一头银发,佝偻的身材,看样子应该有七十多了,正端着一盘瓜子笑容可掬地走进来。
“听说来客人了,你也不知道招待。”老太太对着村主任埋怨道。
“你看我,记者你喝点茶水吧?”村主任说着便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大碗,不顾周小祺的阻拦,坚持要给她倒茶。
老太太也抓起一把瓜子就往周小祺的手里塞,周小祺被这热情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。
“这是我妈,你也可以问问她,她从结婚到现在在村里住了50年了。”村主任抓起一把瓜子嗑了起来。
周小祺点点头,转身对老太太问道:“林桂枝您认识吧?”
“认识,桂枝当然认识。”
“您知道她有女儿的事吗?”
“女儿?没有,只有一个儿子,叫大川嘛,大胖小子。怀大川的时候,她的肚子就格外大,我们还都以为是双胎呢。”说着,老太太咯咯笑了起来,露出“漏洞百出”的一排牙齿。
“双胎的肚子……”周小祺喃喃自语道,继续问道,“那除了生大川的时候,您还见她肚子大过吗?”
“没有,就是生大川前,怀过那么几次,孩子都没养起来。”老太太惋惜地叹了几口气。
“那林大妈是不是一直在咱村里生活,有没有离开过?”
“就是怀着大川的时候,她男人车祸死了,她回了趟娘家,后来在娘家生了大川,又回来了,别的时候再没离开过。”老太太说着,把一颗瓜子塞进腮帮子里嗑了起来。
周小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又寒暄了几句,便离开了村主任的家。
村主任和他母亲一直把周小祺送到道边上,嘴里还一直要留周小祺吃午饭。
周小祺一边推辞着,一边走到车边上,才发现自己的车被泼上了污物,虽然天气还凉,但还是有一两只苍蝇围转着。
“哎呀!这谁干的?哪个混蛋小子?”村主任狠狠跺了一下脚,龇着牙大骂道。
“没事的,麻烦您给端盆水来冲洗一下吧!”周小祺忍住恶心,对村主任说道。
村主任叹口气,摇着头,气呼呼地转身回家端来几盆水。帮着周小祺将车上冲洗干净了,嘴上还不住地道歉。
返程的路上,周小祺一边忍受着残留的恶臭,一边思考着关于林桂枝的种种。
她可以肯定是林桂枝向她的车泼的。她肯定是认出了周小祺的车,知道她来调查她,以此来泄愤或者……是警告?周小祺想不明白。
不过,她越是这样愤怒,越是证明她心里有鬼,可那到底是什么鬼呢?
周小祺有预感,答案肯定就在她生产的那段时间里。但是她当时是在娘家生的,而村里的人都只知道她是来自相邻的丁西县,却不知道具体的地址。这么大一个县,无异于大海捞针,只能再想别的办法。
韩夜生那边进展得也很不错,很快查出了被害者的身份。
“外地人?怎么查到的?”茶馆里,周小祺迫不及待地问道,殷勤地给韩夜生倒了杯毛尖。
“本地的失踪人口中找不到,我们就考虑是不是外来人口。但是外来人口太多了,一时难以下手。
“但我们市里的外来人口大多来自周边的几个县市区,特别是年轻人,来这边打工的很多,所以就联系周边几个县市,最终排查出了她的身份。”大概是有了新进展,韩夜生心情格外好。
“那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?”
“邱笑笑,21岁,丁西县人。高中毕业就来到我们市里打工,兜兜转转很多地方。今年春节照例应该回家过年,但是家里却始终联系不上,父母一直在寻找,都没有找到。
“据她的父母说,在春节之前就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和家中联系了。但是因为平时就很少联络,所以一开始没当回事。
“算起来,失踪时间和死亡时间基本相符,结果显示,被害者就是邱笑笑,现在就顺着这条去找线索。”韩夜生两个手指捏着小茶盅一饮而尽,平时大杯喝水喝惯了,这样扭捏着喝茶让他很不自在,也完全品不出茶的好坏。
“那她之前是在哪里打工,住在哪里,查清楚了吗?”周小祺赶紧给韩夜生添上茶。
“邱笑笑和家里的关系一般,除了每隔一两个月给家里打钱之外,很少和家里联系。她父母一直以为她在一家饭店打工,但是我们去问过,她早在去年年初就已经辞职了。至于住在哪里,她的父母也不知道。”
“自己的女儿出来工作,连干什么、住在哪儿都不知道,我猜邱笑笑肯定有个弟弟!”周小祺语带嘲讽地说道。
“嗯,猜对了,两个姐姐一个弟弟,典型的重男轻女家庭。作为老三,也最不受家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