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刘丽杰插图网络
前日下乡,在农舍的菜园边看到了几棵已近成熟的瓜子头(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向日葵)各个耷拉着沉重的脑袋,周围的花瓣儿已没有了鲜活的气息,圆盘上一层将枯的蕊覆盖着饱满的籽粒儿。我特想停下脚步,像小时候一样,偷掰一块儿,吃那甜嫩的水瓤,但我知道,即便胆大的掰下一块儿,也再吃不出小时候的味道了。
小时候,我家住在小镇的最西头,一条甬路隔出东西两个菜园。记忆里两侧的园子边总是种着一圈向日葵。那时大人们哪里舍得占用耕地去种向日葵呢,即便种在院子边,也会在它的脚下种上豆角黄瓜之类的爬藤植物。待到向日葵迎着太阳开出美丽的花朵,豆角或黄瓜的藤蔓也已缠绕在它的枝干,一串串紫色的或黄色的小花将向日葵烘托得愈发好看。
一到老秋,向日葵成熟饱满起来,馋嘴的孩子们总会趁着大人们不注意,踮起脚尖在杖子外偷扭下一个瓜子头,几个孩子你一块儿我一块儿地将瓜子头掰开,甜而嫩的水瓤就会在孩子们的唇齿间留下无与伦比的甜香。
我祖母是个极具威严又特别勤劳的老太太,杖子边的瓜子基本都是由祖母亲自收割。她个子矮小,直接用镰刀削掉瓜子头是有一定难度的,因此她总是从瓜子杆的根部割起,然后再削掉瓜子头。成熟饱满的瓜子头,用手拂去上面的残蕊,然后用镰刀把儿在瓜子头的背面一敲打,瓜子就纷纷脱落了。我祖母收割瓜子总会选择阳光明媚的日子,她会将敲打下的瓜子装在大笸萝里,放在阳光下暴晒,只几个晴好的日子瓜子就会晒到八分干,这时祖母会用小簸箕掂出里面的瘪粒和残渣儿,簸好后就会将八分干的瓜子装在干净的面口袋里,然后就是放在热炕头上烘了。整个过程祖母都是照管得死死的,生怕馋嘴的孩子们偷吃。那时的瓜子是要留到春节或特殊的日子才能炒一些的。
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吃刚晒干的生瓜子,那种香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。话说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,那时我们总会趁祖母不备时偷抓一些即将干透的生瓜子,然后跑到背静的地方卡吧卡吧的一顿神嗑。待瓜子完全干透,祖母就会将装满瓜子的面袋子束之高阁了,那时你就是想偷也够不着了。但总归那些瓜子都是要给孩子们吃的。大多是留到过年的时候吃。但偶尔有露天电影,祖母也禁不住孩子们的软磨硬泡,亲手给我们炒上一锅瓜子,然后每人一搪瓷缸。
那时的瓜子咋就那么香呢,看电影的时候,一人磕瓜子,周遭都飘散着瓜子那诱人的香味,没有瓜子磕的肯定会有人直咽口水呢,我小的时候就干过这糗事。我妹萍小时候手特松,她总会将自己分到的一份瓜子,七大姑给一小把,八大姨给一大把的,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会把自己的一份消灭掉。而我和辉妹新姐都会留出一些慢慢享用,待我们慢慢享用之时,萍也会央求,给一点吧,若你不予理会,她会强取豪夺。
瓜子是什么时候开始满大街都有卖的我记不清了,我只记得那个小镇上独一无二的卖杂铺,杂货铺的刘姓老太太卖的瓜子特别好吃,一毛钱一盅,每遇露天电影或搭台唱戏,她的生意都会特别红火。我记得她的样子,瘦弱矮小,眼睛因白内障总是灰蒙蒙的,花白的头发像我母亲一样,用发卡和做鞋用的无眼儿别在耳后。我记得她用白瓷盅盛瓜子的样子,满是大骨节的手操起白瓷盅,嘴里嘟囔着:看看啊,挂尖了。
我无以累计若干年来我曾吃过多少瓜子,但门牙硬是磕出了一个豁儿。在瓜子品种繁多,煸炒技术日益更新的今天,我仍然偶尔会买回一些瓜子磕,可却再也吃不出当年那无与伦比的味道。
时光是飞逝着溜走的,带走了许多纯真而美好的过往,那些偷吃瓜子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,可我那瘦小的祖母,善良的父亲母亲却硬生生的被时光搁置在了再也够不着的那一头。那些年的瓜子香也只能在心里回味,在梦里怀想了。
(年10月2日晚)
作者简介:刘丽杰,吉林省东丰县人,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。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的步履。作品大都以故乡小镇为背景,记录平凡的人,琐碎的事儿,以及那些感动的瞬间。走过的都是风景,经历的都是故事。作品散见《辽源日报》《小兴安岭》《法治》《绥芬河日报》《西部散文选刊》(原创版)等。